2008年9月23日 星期二

碩士論文第1章初稿完成之正常的不正常人

9月17日,我不小心和建國同上了一間廁所,但是我有記得洗手,然後把裝著第1章20頁正文,1頁尾注的初稿,第2章15頁正文,1頁尾注的修訂版,以及5頁的引用書目的超厚信封交給他。

雖然我知道建國一定完全沒有想到我這一次用了比較文學的方式寫了第1章,但是結果也一定只有兩種──成立與駁回。不過在知道判決之前我什麼都不想,先在新竹住了3天,把該做的事情做完,然後在21日這天快樂的去參加拓網FCU Club辦的逢甲東海開學餐會。

已經有半年多沒有參加gay兒們聚會的我,這一次還真有點緊張,而且這一次是和30幾位素未謀面的男孩子們相見歡,多半都比我年輕,範圍在1到5歲之間,也就是說參加的人從大一新生到碩一新生都有。我這個碩三的還會被誤認成大學生,對我來說真是件好事。

我真的必須承認,和gay兒們交朋友真的好玩多了。這種好玩有兩種層面,第一種是心理作用。你是gay我是gay他也是gay沒人不是gay,那些圈外的既得利益者就謝絕入場了,他們沒辦法體會為何有些gay兒要用那些包準你聽n次也記不起來的暱稱或綽號參加聚會然後彼此互相稱呼,死不讓別人知道真名。第二種是生理作用──gay兒們似乎就是有人來瘋的天分。

9點多從火鍋店踏出來之後,同一桌的一群人要到西屯路上的銀櫃續攤。台中是夜唱的天堂,從11點到隔天清晨6點,每人只要180元,這種價錢要去哪裡找,當然要跟。我那一桌的底迪整個是多到爆炸,其中一個是一隻可愛型的弟,我必須說青峰應該來聽聽看他的聲音,相似度整個有95%,而且功力超級好,唱林俊傑的歌也棒到不行。另外一隻弟也很強,能唱陳奕迅跟林宥嘉的歌。最神奇的是聲音超powerful的楊培安2號──我多年來沒有聽過身邊的人有這樣的音色了。

中間還吃了一攤宵夜,被請客當然覺得很開心。一路唱到清晨6點,有兩位底迪早上還得回東海上課,而我下午1點半還得趕到逢甲外語系上班。回到家後,洗過了澡,就往床上一倒,睡到中午才起來準備上班。

回到何文敬身邊的我有我的另一面風貌。今天一樣到研究室繼續幫他把箱子裡的書一一上架,這次是處理4箱福克納(William Faulkner)的小說與研究專書,還有3箱的亞美文學與文化專書。我和何文敬很有話聊,每次到他的研究室工作,我上班就不專心,拿一本翻一本,上次就跟他借了4本書回家看。而他讀書也無法集中,看我拿了一本就介紹個幾句,兩個人像極了朋友。今天一說到福克納,他的話匣子就打開了。

何文敬是密西根大學安娜堡校區(University of Michigan at Ann Arbor)美國文化研究博士,論文以文化研究的方式檢視了福克納小說中的種族,階級,與性別議題。今天我聽了好多他與福克納的故事,最後他拿起一本由哈佛大學出版社出版的書──Neither Black Nor White yet Both: Thematic Explorations of Interracial Literature。書裡頭的introduction不僅以何文敬(Wen-ching Ho)的博士論文標示了福克納研究中的歷程之一,更引用了他對福克納的研究,實屬一項殊榮。

而在箱子中赫然發現加州大學洛杉磯校區(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at Los Angeles)比較文學系史書美的論文抽印本,想必是朋友間的相互贈與。聽了何文敬的故事,我才知道原來史書美早期也是福克納研究學者之一。我們也聊了國外知名的福克納學者Donald Kartiganer,也就是中興台文所邱貴芬與我的母校英美系曾珍珍老師的博士論文指導教授──當然當時何文敬還不知道Kartiganer到台大演講時身邊的跟班原來就是我。

我知道自己其實在學術圈混的算挺不錯的,尤其自從上次在第32屆比較文學會議上發表過論文之後,開始有我不認識的人都知道了我的名字,甚至和我取得連絡。「你好認真喔」,「你怎麼這麼厲害」,「你好會讀書喔」這類的言詞開始在我耳邊縈繞,但是對我來說這是非常奇怪的一件事情。

我從小就是個不被看好的學生,國中被成績好的同學跟勢利眼的老師看不起,到高中被親戚看不起,說念市立高中比私中還不如,大學被說成是三流學校,旁人對東海跟東華傻傻分不清楚。而進入交大碩士班似乎標示了我人生中的轉捩點──活了24年來我首度拿了第1名,成為外文所的書卷獎得主。

國,高中成績單上都是倒數,被老師用黑線狠狠隔開的我,在研究所卻拿了第1名。但我其實不是靠認真,那些說我認真的人大概真的跟我不大熟吧,或者是我們對所謂認真的認知當中有落差。說穿了我其實只不過是個幸運的孩子──我用對的方法,進對了系,然後用自己的方法,走對了路,重點是爸媽都支持我。就是如此而已。但是人們通常只看表象,而不探究脈絡,大概就是人類學家紀爾茲(Clifford Geertz)所說的深描(thick description)之於薄描(thin description)吧。

以台灣的考試制度來鑑定我這個人,考試能進的學校頂多就是東海或淡江──事實是我當時連申請輔大英文系都落榜,對方還安慰我申請入學難免有「遺珠之憾」。若非靠著備審資料與面試考入東華,那麼我很可能就是那些在別人眼中比較愛玩,不喜好讀書,出路又比較不好的私校生──我今天就不會是以外校生的身分參加逢甲東海開學餐會了

然而,東華大學的同學有通通都很認真嗎?有多少東華的大學生是想靠國立大學的文憑混口飯吃卻又不願意付出等值的努力?私校的同學會比較不認真嗎?可惜台灣社會裡瞎了眼的各種業界與學界崇尚國立名牌,把學生標籤化,沒念到好學校的學生升學會受阻,就業會碰壁。然後市面上那些各種自稱大學指引的平面雜誌又把台清交成拱為台灣之光,好像沒考上四校之一你就不用混了一樣。

而做為一名交大的研究生,我全然接受這個標籤貼在我身上的各項光環,但是我要戴著這一道又一道的光環去打碎這個冷漠又偽善的社會裡那一道又一道的柵欄。那些柵欄長期以來把某些人隔離在社會之外,有如文化研究學者傅柯(Michel Foucault)談19世紀醫療制度建立之後所區分的正常/非正常(normal/abnormal),各種區分的知識論逐漸出現──如瘋癲/文明的界定,因此女性被佛洛伊德定義為歇斯底里的原型。又或是同性戀/異性戀的劃分,這道柵欄讓王爾德(Oscar Wilde)被判刑入獄,也間接使吳爾芙投河自盡,更讓第一任公開出櫃的舊金山美國政客哈維米爾克(Harvey Milk)被刺殺身亡。

於是當那一句又一句「念交大好厲害喔」,「交大碩士好強」那些表象開始浮現之時,我微笑接受,然後繼續當一個會去混夜店,抽菸,跟男人交往的交大研究生,以gay兒的身分在碩士論文中穿插女性主義文學理論批評家吳爾芙的論點,內容主要談黑人作家艾莉森,兼論受壓迫的美籍非裔族群之文學與文化。這就是我,極端政治性(political)的我,也是我游移在兩個世界中的動機。我要在所謂「正常」的社會裡努力當「非正常人」。

所以我更確定了我要再向上爬,往博士學位邁進──說要有多正常,我就可以有多不正常,而正因為我叛逆,也因此我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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