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9月19日 星期五

黑色八月

你為什麼不說話?當可以說話,應該說話,必須說話的時候,扯破喉嚨,打落牙齒和血吞都要說話──記住馬爾孔X(Malcolm X)所說的〝by any means necessary〞。

1955年,全國有色人種促進會(NAACP)的成員羅莎帕克斯(Rosa Parks)在公車上拒絕讓座給白人,表態破壞阿拉巴馬州(Alabama)州法,也就此點燃了黑權運動中的消極抵抗(passive resistance)運動。

而艾利森早於1933年就進入阿拉巴馬州的塔斯卡極學院,現為塔斯卡極大學(Tuskegee University)就讀。他在〈一聲奢侈的笑〉(〝An Extravagance of Laughter〞)中對於受到吉姆克勞法(Jim Crow laws)管束的美國南方有著沉痛的描述──所謂「隔離而不平等」(separate and unequal)的事實重重的打了美國的狗屁民主一巴掌。因為在吉姆克勞法的掩蓋之下,黑白隔離的安寧假象與偽造的安全讓南方像個「幻覺之地」(places of hallucination),有如「一艘在搭造起來的佈景海上行駛的道具船」。

而吉姆克勞法的歷史陰影也深深烙印在80年代作家摩里森(Toni Morrison)的心靈之中。《蘇拉》(Sula)裡哈娜(Helene)與妮兒(Nel)不小心進錯白人車廂的那種焦慮與害怕,是從來不需要辨識〝COLORED ONLY〞此一標示的那些身為白人的既得利益者從來不用擔心的。在《黑色八月》中,喬治將種族主義者區分為三類──第一類是毫不忌諱地承認自己是種族主義者的人,第二類是假裝自己不是種族主義者,但無意間仍會表露出歧視的人,第三類是根本不知道自己是種族主義者的人。白人──尤其是異性戀男性白人,都應該自我檢視,他們不知道自己活著時就既得了多少這個病態又偽善的社會替他們所建構出來的利益。

《黑色八月》(Black August)是一部講述黑人在70年代仍遭受白人惡意的不平等對待的電影。由葛瑞多登(Gary Dourdan)所飾演的喬治(George Jackson)是一名因為在加油站竊取了71美元而被法院判終生監禁的黑人,但事實上同他犯下相同罪行的白人最多服12個月的刑期即能出獄。就在這個時間點往回推50年左右,美國女性才以血與淚換來了同白人男性一樣的投票權。

在編輯大衛(David Dryer)的協助之下,喬治出了數本書,他的故事也因此重見光明。而在奮鬥的過程中,願意幫忙喬治的白人,包括大衛自己,都遭到生命威脅。而喬治知道自己即使成功發聲,也永無重見光明之日。最後他選擇以最激進的方式獲得自由──持槍,殺警,在逃出監牢的那一瞬間被槍殺身亡。他身在監牢之外雖只有短短數分鐘的時間,但他的勇敢將使他永遠自由──死亡本身就註記了革命的肉身實踐,並以一種最浪漫的方式在歷史上留名。

這部影片中非常值得探討的是70年代美籍非裔作家的意識形態。當報章雜誌記者突破重圍,進入被鋼筋水泥所包圍的監牢中採訪喬治時,一名記者發問──「有人將你的書與杜布埃斯(W. E. B. Du Bois)和賴特(Richard Wright)的作品相提並論。你自己怎麼看?」喬治回答──「我的書不是文學作品,而是寫給我的同胞的」。也因此當白人典獄長終於沒收了喬治的打字機時,他剝奪了一個以筆革命的美籍非裔作家最後的生存權。

你為什麼不說話?當你的血色雙手被鐵械所桎梏,雙唇與舌頭被嚼口所穿刺,即使要飲血發聲,以顫抖的雙手握筆,你都必須這麼做。顯然在這樣的時代氛圍之下,文學作品的概念在美籍非裔知識分子之中已經產生改變──文學作品不是一種美學表現,而是政治的產物(political by-product)。而如此的意識形態有什麼抗拮的效力?抑或是有其致命的盲點?而另一個最根本的問題,則是自40年代存在主義者沙特(Jean-Paul Sartre)到80年代左翼評論家伊格頓(Terry Eagleton)都持續在提問的問題──〝what is literature?〞

接下來的一系列文章,我要專論60年代以降的黑人美學中,對文學作品,特別是小說這一文類的論戰,並以艾利森的小說理論為例,說明文學作品在本質上做為藝術/政治之二元對立,尤其是在美籍非裔文學史這一語境中,所遭遇的謎境(aporia)。這也就是我碩士論文第1章的內容,藉著談《黑色八月》這一部電影,對此議題作一個縝密的爬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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