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8月28日 星期四

迷霧追魂手

週二當天上午約11點我抵達台北,接著再轉乘捷運板南線至終點站昆陽站,隨後即搭乘公車抵達中央研究院。這天我要與何文敬老師的國科會計畫兼任助理進行交接,中午並與何老師,他這位兼任助理同時也是師大英語系準博士生,與他在中研院的專任助理,及一位師大英語系博士生共進午餐。我從大門慢慢步行至歐美所行政大樓。途中,有處正進行施工之地,我看了一下公告,是農業生物科技所的館舍工程。

就如同奧斯丁(J. L. Austin)所談論的語言運作,當我成為何老師的新助理的當下,我即刻能自由出入歐美所,甚至是歐美所圖書館。「何文敬老師的助理」的這一個頭銜甚至比「李有成老師的學生」更有權力──我根本無須更換任何證件或是填寫訪客單,只要說話便能通行。

晚上去即將封館改裝的誠品敦南店閒晃,以5折的漂亮價格買到了摩里森(Toni Morrison)的《樂園》(Paradise)。如此一來,由馮品佳所翻譯的Love成了我手邊唯一沒有的摩里森小說。夜已深,我還是不想回家。心底掙扎了一番,臨時跟媽說了不回家過夜,決定把funky當成好樂迪,以平日入場200元的價格一路點歌唱到天亮,附加2罐嘉士伯(Carlsberg)與巧遇當日壽星在此慶生的超嗨氣氛。週二的funky只唱歌不開舞,和一群陌生人一同在一個空間內唱歌,讓我回憶起以前在花蓮念書時泡623的感覺。只是,同樣是gay bar,funky的氛圍還是比623世故許多。

隔天凌晨5點20分,我才終於安分地坐上回程的火車,抱著一大本何文敬蒐集的杜博依斯(W. E. B. Du Bois)批評資料及兩本年度報帳紀錄,回到家後唯一做的事情就是大睡特睡。近傍晚醒來,又抽菸又喝酒加上連夜唱歌,喉嚨痛到不行。而精神狀態此時才要漸漸恢復的我莫名其妙就在Cinemax上看到了久仰其名但卻從未有機會一睹的《迷霧追魂手》(Mad Max)。

香港嶺南大學文化研究所所長墨美姬(Meaghan Morris)如此的表達她對《迷霧追魂手》(蔣淑貞譯為《瘋狂麥斯》)的觀後感──「讓我嚇得逃離電影院」(〈白〉112)。而我心底雖已有了墨美姬如此的爆雷,但是觀看整部電影依舊讓我顫慄不已。唯一讓我驚豔的是年輕時的梅爾吉勃遜(Mel Gibson),當時的他確實可用俊美來形容,真的是帥得不可思議。片中的他飾演主角麥斯,在1979年的《迷霧追魂手》之後,又接拍1981年的二部曲《衝鋒飛車隊2》(Mad Max 2)與1985年的三部曲《衝鋒飛車隊3》(Mad Max Beyond Thunderdome)。此後,包括墨美姬在內的一些電影研究學者開始注意到瘋狂麥斯三部曲其中所蘊含著重塑澳洲歷史書寫的可能。

國內的澳洲白人文學與文化研究正如澳洲白人在全球強勢文化下的不平等地位一樣,學界研究此一領域的學者屈指可數。一位正是敝校人文社會學系的蔣淑貞老師。蔣淑貞是紐約羅徹斯特大學(University of Rochester)比較文學博士,博士論文處理台灣的女性主義運動史。另一位即是土生土長的澳洲人墨美姬。墨美姬自雪梨科技大學(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Sidney)取得博士學位,現與陳錦榮(John Erni)皆任教於香港嶺南大學文化研究所。我第一次見到她是在國立政治大學的一場研討會上,她是大會的受邀主講人,主講什麼我已經忘記了,我只記得當時主持人是國立中山大學的余光中老師,這兩個人怎麼瞧感覺就是湊不起來。

《迷霧追魂手》中的一個主軸即是死亡。而死亡這一主題在墨美姬雄厚的理論背景以及對電影研究的深耕之下,串聯了恐懼敘事(phobic narrative)與國族寓言。墨美姬所執筆的論文,由蔣淑貞所翻譯的〈白色驚恐(或《瘋狂麥斯》)及壯麗美學〉(〝White Panic, or Mad Max and the Sublime〞)當中,對影片中潔絲從在海灘上心生恐懼到在樹林中奔跑的一段有精闢且值得我們深思的分析──「無」才真正令人心生恐懼。

無不是無,無是有,因為無本身即為一物。李家沂在〈待與客〉一文中以貝克特(Samuel Backett)的《等待果陀》(Waiting for Godot)解釋了此一論點。〝Nothing to be done〞是「啥事都沒幹」(〈待〉109),但是艾斯垂公(Estragon)與普拉德米(Vladmir)兩人啥事都沒幹也正是「幫助整齣劇完成了無」(ibid),也預示了「無將被完成」(ibid)。澳洲白人的恐懼不是如北美洲白人那些原住民的抗爭,或是非裔美國人的威脅,而是你以為這塊土地上有事要發生了,你疑慮著,你恐懼著,但事實是這塊土地上啥都沒有,啥事也沒發生,而更恐怖的是將來啥也不會發生。無,比死亡更令人驚懼。

瘋狂麥斯三部曲已然「正式成為動作片經典,有撞車、男性文化,和世界末日等主題」(墨,〈白〉101)。而我驚訝地發現首部曲《迷霧追魂手》中甚至有《奪魂鋸》(Saw)的原型──影片最後麥斯一改先前「快,狠,準」衝撞的復仇手法,設下了要飆車族最後的倖存者選擇10分鐘內鋸斷不銹鋼手銬,或是乾脆鋸斷腳踝,逃開因漏油而隨時可能在1分鐘內就爆炸的車輛。也許如此的凌遲,是比讓對方立刻斃命更爽的復仇手段。

墨美姬同周蕾(Rey Chow)與林建國(Kien Ket Lim),相信電影研究絕非「看看電影,寫寫文章」(林,〈主〉239)。墨美姬相信電影的敘事「﹝…﹞也是學者和政治家可以從拍電影的人學到的東西,因為電影說的故事是給多樣化的世界聽的」(〈白〉123)。如果文學研究者相信紙上功夫能改變世界,那影像上的視覺刺激也絕對可以。

這次的中研院行認識了師大英語系博士班的傑出人士,也親自向李有成的專任助理道謝,她一直以來都幫我很多忙,我相信她也幫了李有成很多忙(菸)。這一次與博士生以及準博士生的互動,讓我對學術圈又多了許多熱忱,我覺得我身邊需要這些對學術研究態度認真的人,這些人才將來都是外文學門的新血。而當台灣學界仍有莘莘學子熱血地投入人文學領域的研究,政府及相關單位不應只是在中研院裡不斷新建如農業生物科技所的館舍。我期待中研院除了歷史悠久的歐美所與文哲所之外,將來還會有電影研究所──這也未嘗不是不可能的事,我們可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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