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7月21日 星期一

碩士論文第2章初稿完成之隱形人接力賽

20號,是我完成碩士論文其中一章的初稿的期限,而當天同時也是我暫時解脫的一天。我為自己安排了一整天的玩樂。首先是11點半一到台北就先赴台大總圖把用完的書還掉,要用的再續借。2點半,以前東華創英所學長魚果所編導的新戲在南海劇場演出。5點半,要和大學同學吃飯。晚一點要和研究所同學見面聊天。11點以後,夜才剛要開始──funky。

在北上的火車上,我將要交給林建國的論文第二章初稿反覆又看過一次。基本上我的碩士論文總共會有三章──再加上最前面的introduction跟結尾的conclusion。之所以會先寫中間這一章,是因為林建國已經受不了我了。

「你每次交稿給我,我就又看到你的研究裡頭有了新的驚喜」林建國說,「你就連資格考口試的proposal都跟兩個禮拜前給我看的不太一樣。但你要知道再這樣下去,你寫200頁都寫不完。」

為了不讓我再以《隱形人》的文學接受為圓心,不斷往外拓展討論非裔美國文化現象與文學運動,林建國說首務之急是提出《隱形人》的文本分析,再以這個具體的文本分析,來扣合必要討論的非美文化研究,以便將多餘的部分刪除。而中間這章,是我目前為止最有辦法先整理的部分,因為我碩一一整年跟碩二上幾乎都把時間花在這裡了。

而提第三章,就是所謂文本分析的第一次meeting,我在20分鐘內就被打斷。

「海德格,歷史性,又跟《隱形人》有什麼關係?」林建國問。
「我是覺得艾利森很多小說理論除了跟堯斯的美學反應理論很類似,也可以平行討論他思維中與海德格哲學相通的部分。其實《隱形人》裡頭很多主題很哲學性,這也是黑人美學家對於這部小說政治性不足的最大批判。不過…詳細做法我還沒有想好。」。
「那你就不能做下去」林建國直說,「你現在只能朝想好的去做,而不是再想新的方向。」

於是,6月開始,我專心投入兩位艾利森研究大咖Robert O'Meally與John F. Callahan對《隱形人》接受史的研究,仔細研讀他們怎麼結合小說外部的文學接受與內部的文本分析。然後讀了另一篇William Walling的論文,他是以歷史角度來分析這一部小說的文學接受,透過50年代發生的重要種族事件,來試論這些種族事件如何影響批評家對這部小說的解讀視角。三篇論文都非常有用。而我決定到台大總圖把蓋爾的The Way of the New World借出來,好好看一下這位黑人美學家怎麼批評《隱形人》。

除了加州大學柏克萊校區的總圖,我唯一在台灣看過的密集書庫就是在台大總圖。而我也在外文書區找到了The Way of the New World。我必須對著書吹好幾口氣,才能把那厚厚的一層灰塵除掉。直接翻到書的最後一頁,上一次被借出,是8年前。

這更映證了我一直以來所關注的焦點──《隱形人》已經隱形太久了。根據李有成在《踰越:非裔美國文學與文化批評》中的自述,他於1976年在朱炎老師的課堂上的確讀到了《隱形人》這一部小說。而全台灣外文學界中第一本談論《隱形人》的碩士論文則出自於台灣師範大學英語學系碩士班廖燁嵐於1979年所撰寫的〈雷夫艾利森《隱形人》中的自我追尋〉,由余玉照老師指導。1981年,由台大外文所碩士班研究生王建業在朱炎老師的指導下所撰寫的〈從夢到夢魘:雷夫艾利森《隱形人》中的黑色美國經驗〉,是台灣第2本討論艾利森的碩士論文。

值得注意的是,從此之後的15年當中再也沒有任何學校的研究生從事艾利森《隱形人》的研究。再來的也只是零星的兩本──1996年政大英語系碩士班的王淑華撰寫〈重建(見)隱形另類:艾利森《隱形人》研究〉,由劉建基老師指導,與1998年中興外文所范美琴在王俊三老師的指導下所撰寫的〈游移於疆界之間:雷夫艾利森《隱形人》中的(抵)置位與(再)定位〉。然後,艾利森就消失在台灣的非裔美國文學研究裡頭了。不僅如此,台灣連研究艾利森的博士論文都沒有。

艾利森《隱形人》的隱形其實是其來有自。1993年,非裔美國籍女性作家童妮摩里森獲頒諾貝爾文學獎。而台灣學界直接或間接撰寫摩里森的博士論文就高達5本,碩士論文則暴增到64本。這原因非常簡單,一來諾貝爾文學獎加冕了摩里森,二來則是女性主義與其他當代文學與文化理論的共謀。

1989年,曾在《她們的文學》中對吳爾芙表達不滿之意的女性主義文學理論家蕭華德,指出了非美文學史中,女性作家的空白,而非裔美國文學研究從此便為女性主義所左右。很快地,我們便發現史碧瓦克在〈底層階級能發聲嗎〉一文中所談論的論調是如何地參與了非裔美國文學研究。研究身為黑人女性的摩里森,或是研究摩里森筆下的黑人女性,成了最政治性(political)的研究方式。而摩里森現代主義式,甚至逼近後現代主義式的書寫,讓研究者除了女性主義與女性主義文學理論之外,更以精神分析,後殖民論述,後結構與解構主義等理論來大作文章。

也因此,《隱形人》在這樣的歷史脈絡之下,成了「隱形小說」。大家對底層階級的關注,主導了學術論述,非裔男性作家突然之間便失去了討論價值。也因此我認為在21世紀的今日,選擇研究艾利森而非摩里森,才真正是對非裔美國文學研究的貢獻。而那長久以來在歷史裡被遺忘的,被掩埋的,做為一個研究者的我,是有能力使其重生的。順利的話1年之後,我在交大的碩士論文將成為台灣第5本研究艾利森的碩士論文(如果期間台灣沒有研究生也研究艾利森的話)。我是《隱形人》接力賽中的一員,從1979年,1981年,到15年後的1996年,1998年,艾利森並沒有被遺忘──至少11年後我在2009年,將以文字,絞盡腦汁,和碩士學位,向艾利森致意。而我期待的是未來會有人從我手上,接下這棒子。

交大浩然圖書館與台大有合作,因此我可以直接在浩然換到台大總圖的借閱證,相當方便。我走在台大的椰林大道上,打算到中正紀念堂站去跟我同學會面,要跟他一起看魚果的新戲《阿姨》。而我也要把完成的這一章初稿交給他,他願意幫我帶回學校交給林建國。打開包包,我瞄了自己的初稿一眼。這一次,我想到能解決我一直以來所遭遇的問題的方法,也是非裔美國研究中最人性化且最美麗的方法。林建國要我先給他看過並討論,修改之後,才能再把稿子給李有成。

希望看完後他不會頭痛的跟我說「你不會又想寫個200頁吧」。我收起傘,鑽到捷運站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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